日前，湖南郴州市桂阳县第一人民医院发生的4岁男孩拔牙身亡事件引发关注。
据桂阳县卫生健康局发布的通报，男孩于7月20日因上颌乳前牙区腭侧埋伏牙，到桂阳县第一人民医院口腔颌面外科住院。经医院综合诊断，患儿埋伏牙位置较深，且患儿年龄较小配合度不高，手术难度大，经家属同意后，于7月21日12时40分在全身麻醉下行上颌骨部分切除及上颌埋伏牙拔除术。实施麻醉过程中，患儿突发紧急情况，抢救无效后死亡。目前，涉事医院已对相关医务人员停岗处理并开展调查。
7月24日，记者就事件相关情况致电涉事医院，截至发稿未获回应。桂阳县卫生健康局工作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对于事件具体情况请关注后续官方通报。
“大多数4岁孩子的埋伏牙，不着急拔”
埋伏牙指本该长出来却“藏”颌骨内或黏膜下，无法突破牙龈萌出的牙齿。常见的有两类，一类是未正常长出的恒牙；一类是多生牙，不仅无法正常长出，还会挤占其他牙齿的位置。极少数情况下，乳牙也会“藏”着。
广州市某公立三甲医院口腔科副主任医师林慧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埋伏牙出现的原因主要有系统疾病、遗传和局部因素（如颌骨内的因素等）三大类。更具体而言，原因包括牙胚位置异常、乳牙脱落迟、钙磷代谢失衡等。
“不是所有的埋伏牙都需要拔除。”林慧解释称，如果埋伏牙未引发症状，可以定期复查暂不处理。埋伏牙需拔除的情况包括压迫邻牙牙根、出现感染、正畸需要空间等。
“对于未长出的正常恒牙，建议在孩子6—7岁时进行‘开窗’手术，让牙冠暴露出来，以便能将其牵引到正常位置；多生牙则建议推迟至8—9岁拔除。”中日友好医院口腔医学中心主任、儿童牙颌面畸形早期矫正中心主任徐宝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但不论哪种类型，均不建议在乳牙期进行全麻手术拔除。乳牙期指第1颗乳牙开始萌出，到第1颗恒牙开始替换的阶段，通常在孩子出生6个月到6岁左右。
徐宝华解释，一方面，埋伏牙对4岁儿童的口腔健康通常不会构成严重威胁，无须急于拔除；另一方面，孩子年龄小，麻醉风险也可能加大。林慧表示，大多数情况下，4岁孩子的埋伏牙不着急拔。但对于有反颌问题（即俗称的“地包天”）的孩子来说，通常在3—5岁即可开始早期干预，如果孩子同时存在埋伏牙，可能需要拔除。
2024年7月发表于《中华医学杂志》的《儿童麻醉评估与围手术期风险预测中国专家共识（2024版）》指出，患儿年龄越小，与成人在解剖、生理、药理等方面的差别越大。林慧分析，与成人不同，儿童的喉咙口径本身较小，因此更考验麻醉医生的操作精确程度。
“手术拔除埋伏牙难度并不大，危险程度较低。”徐宝华认为，医生按正常手术流程操作，手术过程中注意防止异物吞咽、不伤及血管神经，即可保障患儿安全。“不过，麻醉师的配合非常重要，需要其保障患者的生命体征及麻醉安全，为整个手术保驾护航。”
要全麻吗？
儿童拔除埋伏牙，需要全身麻醉吗？
中华口腔医学会镇静镇痛专业委员会2021年发布的《儿童口腔门诊全身麻醉操作指南》指出，口腔门诊经常因患儿焦虑、恐惧、哭闹和挣扎，无法完成检查和治疗。而强制和束缚等方式，则可能对儿童的身心发育产生不利影响。
“虽然拔除埋伏牙的难度不高，但让孩子全程张嘴不动、安静配合手术很困难。”徐宝华表示，因此，即便仅需三四十分钟，为确保手术顺利进行，通常会给患儿全身麻醉。
广州市某三甲公立医院麻醉科副主任医师王雯介绍，全麻手术主要分三种：一种是插管麻醉，适用于时间较长或情况较复杂的手术，如口腔操作时可能引起出血、分泌物较多的情况。二是静脉麻醉，一般适用于短时间的简单手术。还有一种是吸入麻醉，这种全麻方式适用于简单、没有返流物进入呼吸道风险的手术。
王雯表示，麻醉本身是为手术服务，麻醉医生在评估患儿没有明显麻醉禁忌证的情况下，就会对其实施麻醉。麻醉禁忌证包括上呼吸道急性感染期、支气管哮喘、严重贫血、营养不良等。
林慧表示，埋伏牙手术时间因人而异，牙根方向、埋伏深度等都会影响手术进度。通常情况下，快的埋伏牙手术需要十几分钟，慢的可能要一两个小时。而且，并非所有埋伏牙手术全麻时都需要插管。
林慧分析，儿童口腔手术全麻过程中，麻醉的插管要从口经过喉咙、插入气管，与口腔手术操作共用一个空间。此外，口腔手术过程会导致患者出血、产生分泌物，这可能使麻醉医生难以看清插管的准确位置，或由于软组织肿胀导致喉咙口变形，增加插管的难度。
据多位业内人士分析，全麻致死的原因有以下几种。一是气管插管困难、通气失败等危险情况，短时间内可能导致患者窒息缺氧，甚至心搏骤停；二是罕见并发症，比如恶性高热、药物过敏等；三是和手术相关的并发症，例如大出血等。此外，也与麻醉科医生经验技能不足，不能及时处理手术中遇到的问题等因素有关。很多情况下，全麻致死往往是多因素导致，因此需要通过跨学科团队医疗，准确无误迅速应对危机。
“全麻手术发生紧急情况时，抢救是争分夺秒的。”王雯表示，抢救时机非常重要，心搏骤停的抢救有“黄金五分钟”的说法。而出现窒息缺氧的情况时，几分钟内就可能导致大脑的不可逆损伤。
如何预防麻醉事故的发生？王雯认为，术前评估阶段，麻醉医生需对患者的生理状况、既往手术情况等深入了解，全面评估患者是否适合进行麻醉。手术过程中，需要依据患者的具体情况选用合适的麻醉方法，同时监测多项指标保证患者安全。“对于一些简单的手术，医生可能只需监测患者的血压、心率、血氧等指标。但对于一些复杂手术，还需要关注患者的脑氧饱和度、中心静脉压等。”
（文中王雯、林慧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