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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卡锡遭罢免,怪特朗普?

陈佳骏  2023-10-07 15:46:50

当地时间10月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16票赞成、210票反对通过极右翼共和党众议员马特·盖茨提出的针对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的“罢免动议”,使麦卡锡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被免职的众议长。

 

而在今年1月,麦卡锡经过15轮艰苦投票才“艰难幸存”下来,拿到众议院议长“木槌”。在短短的9个月内,麦卡锡接连创造两项历史,他的众议院议长生涯以混乱开始,最终又以混乱结束,令人唏嘘。

 

 

麦卡锡(资料图)


特朗普铁杆盟友“搅局”

 

两场混乱的始作俑者,都是此次罢免动议的提出者——盖茨。他是特朗普的铁杆盟友,来自于佛罗里达州一个“安全”的共和党选区。自他2016年当选众议员以来,共计四次选举中,他的领先幅度都在30%以上。这也使他不用担心自己特立独行的行动会对政治生命造成何种负面冲击。

 

在年初议长选举和此次罢免动议前,盖茨的“高光时刻”几乎都与保护特朗普有关。例如2019年10月,在众议院民主党人对特朗普进行弹劾调查期间,他率领10多名共和党议员冲进国会敏感信息隔离室(SCIF),并将保密的弹劾听证会内容实时直播到社交媒体上。此外,他也长期攻击反特朗普的建制派代表人物、共和党会议主席莉兹·切尼。麦卡锡当时则力挺身为众议院共和党三号人物的切尼,盖茨与麦卡锡的“梁子”就此结下。

 

回到这次议长罢免乱局,盖茨之所以如此执着于罢免麦卡锡,舆论普遍指出的理由,一是麦卡锡在通过政府支出案时未能纳入保守派在开支方面的优先事项;二是麦卡锡违背年初议长选举时向极右翼保守派做出的承诺,依靠民主党人在6月避免陷入债务上限僵局,又在这次“政府关门”危机期间达成“续期决议”。

 

上述两个因素或者说只是“导火索”,笔者认为,盖茨罢免麦卡锡举动的深层逻辑包含两点:

 

其一,对政治博弈策略的塑造。盖茨政治博弈策略的最大特点是“在媒体上无处不在”。正如在他个人传记《煽动者》(Firebrand)一书中所说:“舞台艺术就是治国之术”(stagecraft is statecraft)。于私,他将政治娱乐化,频繁出现在媒体采访和报道中,目的是吸引选民注意力来保住权力;于公,他利用社交媒体、草根筹款和共和党MAGA选民基本盘的威慑力来向国会领导层施压,从而塑造政策目标。由此再来看他针对麦卡锡的罢免动议以及年初的议长选举,相关策略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二,对以麦卡锡为首的共和党“金钱政治”人物的反对。盖茨从不接受包括企业或者与诸如全国步枪协会等倡议组织关联的政治行动委员会的竞选资金,且在他过去的四个选举周期中仅举办过一次筹款集会。他自认为这有别于其他国会议员,并且引以为傲。他曾说“国会议员往往是演员”,念着捐款者和说客“编写的剧本和台词”。

 

麦卡锡恰恰是共和党内最精英的筹款人,每年为共和党竞选机器带来数千万美元的筹款。2022年中期选举,与麦卡锡结盟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花费超过2.5亿美元,帮助大量党内人物竞选或连任议员。因此,在盖茨看来,麦卡锡与其成员之间的默契并非基于“真理”而是基于金钱。这正是他及其支持他的MAGA选民所要“排干的沼泽”。

 

激进保守主义的崛起

 

当然,光靠盖茨一人做不到罢免麦卡锡。与盖茨和全体众议院民主党成员一起对这次罢免动议投赞成票的还有另外的7名共和党议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来自以盖茨为代表的党内极右翼派系“自由党团”。从议长选举到投票支持罢免动议,他们合力卡住了麦卡锡的“政治喉咙”。

 

“自由党团”缘起于2010年的茶党浪潮,其成员对无法制衡奥巴马政府采取严格财政纪律方面十分不满,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新组织,利用右翼成员的集体影响力,向共和党领导层施压,要求他们恢复“财政理智”和宪法原则,允许立法者真正地立法,而不是闭门造车来决定大笔政府开支。

 

“自由党团”一直以来都是共和党议长的“眼中钉”:2015年,“自由党团”认为时任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对奥巴马不够强硬而迫使前者辞职;2017年,“自由党团”尝试通过其内部成员发起对时任议长保罗·瑞安的挑战,导致后者提前辞职,以避免遭遇羞辱。由此来看,麦卡锡遭到来自“自由党团”成员的罢免动议,只是历史惯性的一个缩影。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反映了共和党保守派系的深刻转向。美国历史学家妮可·赫默(Nicole Hemmer)认为,这种转向可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她认为,里根阳光、务实的“冷战保守主义”定义了20世纪80年代的保守主义运动。帕特·布坎南、帕特·罗伯逊、拉什·林堡和劳拉·英格拉姆等强硬派人物则建立了“更悲观、更愤怒、甚至更具革命性的保守主义”,而这正是特朗普、盖茨乃至“自由党团”今天所奉行的保守主义。

 

有三种因素导致了这种转变:一是冷战结束改变了美国保守主义的格局。其立场从出于冷战需要的“倾向于更开放的边境和更高的移民水平”转向更强烈的本土主义诉求。二是1994年共和党重夺众议院的“共和党革命”将保守主义运动带到国会,这一转变具有深远影响。在此之后,但凡民主党入主白宫,国会共和党人就会采取破坏性政治,重点不是关注立法,而是调查和阻挠。三是迅速发展的媒体环境也从根本上重塑了保守主义运动。右翼媒体机器逐渐壮大,放大了激进的声音。同时,自由派媒体为了表现出“公正和平衡”,也为右翼人物提供传播平台,这也助长了激进保守主义的崛起。

 

这种激进保守主义的崛起如今也给共和党带来治理的难题。一小群强硬派能够摁住共和党运转的齿轮,反而将政策制定的主动权拱手让给了民主党。即便共和党内传出要驱逐盖茨的风声,但治标不治本。接下来无论由谁来接替麦卡锡担任议长,都将不得不面对分裂的共和党,以及被极右翼保守派裹挟的意识形态和政治议程,其面临的挑战不会比麦卡锡来得小。

 

(作者系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