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王刚很忙，作为厦门曙光救援队的队长，他不是在救援现场，就是在去救援的路上，几乎没有停下来。
就在春节前，王刚仍然在执行搜救任务，寻找一位在20多天前自杀的人。收到搜救任务时，王刚正在医院检查身体，但情况紧急，他等不到检查结果出来，就与队友驱车2000多公里来到现场，顶着寒冬通宵作业。
夜晚22时，王刚从湖面撤回车上，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边和中国新闻周刊说起了自己过去的这一年。
“又忙又累，根本停不下来。”
图/受访者提供
以下来自王刚的口述。
一年超过300天都在车上
去年，我们曙光救援队共执行国内外大型灾害救援12起，包括年初的土耳其7.8级地震救援任务，龙岩5.7极端天气4名村干部失踪搜救任务、“杜苏芮”台风“追风救援”、积石山地震等。
这是我在做公益救援15年中，大型灾害救援次数最多的一年。在每个大型救援现场的时间至少一个礼拜，加上各种大大小小的求助，一年中有超过300天是在车上过的。
去年1月，我在土耳其救援。地震发生后，当地治安陷入了混乱，为了保证安全，当地检察官把我们安排到了一处已经转移犯人的监狱里休息，24小时有监控和持枪守卫，没想到曾经最危险的地方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在土叙边境的一个村庄发放物资时，我遇到一位失去家园的老人，他用雨布在废墟边搭建了一处窝棚休息，得知我们从中国赶来救援，他从自己的临时住所抓了一只鸽子送给我们。
鸽子被视为和平美好的象征，但我们无法带上飞机，后来还是还给了他。
夏天的那次“杜苏芮”追风救援行动印象太深了，最初我们从厦门出发，一路驱车抵达河北涞水和涿州救援，接着响应了山东德州地震，随后又掉头北上去吉林、黑龙江应对水灾，这条路线来回上万公里，我们花费了50多天，是行进最远的一趟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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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涿州救援时，当时那个小区门前就是拒马河，连续强降雨后，小区成为了孤岛。我和队友花了很多工夫开船进去，正在带着群众转移时，突然涨水到七八米，整个船身被水冲得横向倾斜，几乎要翻了。
近十分钟后我们才找到了一条相对平缓的河道冲出来，下船时一位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个瞬间，我高度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
因为在灾害救援中的出色表现，国家应急管理部专门给我们发了感谢信，对我们来说这算是最高肯定了。
但对我而言压力还是挺大的，过去一年，我们预支了差不多未来3年的救灾资金。因为各种原因，去年社会和企业捐赠明显减少，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减少装备采购和专业培训的支出。如果降低了这些标准，就意味着团队危险增加，救援应对能力也会有所减弱，这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所以新的一年，我的重要任务就是要想各种办法寻找资金、资源，要维持团队运作下去。
救援队多了，但希望能更专业
其实我们救援队这一年的状态，可能和国内很多社会救援力量的状态差不多，大家都很忙。社会和舆论对民间救援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了，事故一旦发生，很多救援队伍就会迅速响应。
民间救援队伍也越来越多，实话说我是有些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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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国内社会救援队伍逐渐两极分化，一边是认真干活的，一边是吹牛作假的。
比如，一些灾害发生后，当地部门已经发了通知，不再需要外地民间救援力量，但还是有一些队伍堵在路上，人还没到，报道就出现了一大波；有些力量不带救援工具到了现场，又临时向当地和社会求助：我们需要发动机，需要救生船，这不就是捣乱吗，没有工具怎么救援？
做了这么多年，我渐渐觉得，当年的那份纯粹、纯净越来越少，一些团队把这件事情作为争取利益和名誉的舞台，甚至成为一种时尚。
或许是因为缺乏经验和资金，一些民间救援队伍对自身人员的专业性要求较低，对队员的专业培训、训练相对较少，真正到了灾难现场，你就会发现，这些水平参差不齐的人员发挥的力量有限，反而占用了很多资源。所以我常说，救援需要热心和勇气，但更需要专业和标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救援时候要建立好良好的沟通机制。经常出现“不是当地缺什么就捐什么，而是我想捐什么，当地就要接受”的情况。
比如某一次救援到了尾声，社会救援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捐赠面包、矿泉水，但并未考虑灾民安置点的实际需求，实际上，当地取暖才是大问题，晚上冻得睡不着觉，面包矿泉水能解决什么问题？
救援是一件实打实的事，不能表演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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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希望能停下来
去年一年，我们救援人员基本都没怎么休息好，白天展开救援，晚上讨论方案，若是重大灾害，甚至需要连轴转。
直到现在我都一直保持着睡觉戴耳机的习惯，生怕睡着了听不到求助电话。救援队也有24小时救援热线，但一些单位、组织遇到紧急情况，就会直接联系到我这儿，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我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我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因为长期的饮食、作息不规律，我出现了严重的胃溃疡，甚至出现了胃出血、心脏不适。前不久我基本上每天都在大把地吃药，本来想着任务结束后好好休息一下，但紧接着又收到了这次搜救请求。
这一年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除了大部分时间在各地奔波救援，剩下的几十天也被塞得满满当当，我要负责队伍体系的搭建管理，要和各级应急救援部门交流，还要安全培训、宣讲开会，根本没法停下来。我有时候都会想，什么时候才能歇一歇啊。
这次搜救结束后，我准备先好好补个觉，其他事情等睡醒了再说。你看我现在，大冬天的在结冰的湖边待着，能吃一碗热泡面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至于接下来怎么过春节，也没什么计划，其实我对于节假日的概念已经很弱了。我们经常讲，别人过节，我们过关，因为每到节假日，大型活动最密集，也是出事概率最高的时候。
过去三年的除夕，我要么在水库上捞人，要么在郊区找人，都没怎么休息。所以今年只希望能在队里安安稳稳吃个年夜饭，大家一起聊聊天，就很满足了。
作者：王春晓
编辑：胡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