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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者》,非典型英雄片的尝试

李锐嘉  2019-10-10 19:22:08

画龙点睛和画蛇添足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这个故事原型注定了爱情只能点到即止

主演吴京在北京首映现场
主演吴京在北京首映现场

  国庆档三部献礼片,从票房来看,《攀登者》被《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甩下一大截,这与该片受到的诸多争议相映照。

 

  故事改编自中国登山队1960年和1975年两次从珠穆朗玛峰北坡登顶的真实事件——极寒的高原环境、人类不屈不挠的征服、小我与大我的选择,是一等一的好故事。

 

  李仁港导演,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编剧,徐克监制,吴京、章子怡、张译、胡歌、井柏然等主演。这部电影自从年初公布制作阵容以来,就吊足了观众胃口。更多的讨论是冲着吴京来的,他缔造了《战狼》《流浪地球》的票房神话,构筑了超燃爱国精神内核的人物谱系,网友们期待着《攀登者》成为下一个国产电影奇迹。

 

  然而电影上映后,质疑声甚嚣尘上。尽管主演们贡献了水准之上的表演,但是掩饰不了片中感情戏冗长,剪辑节奏混乱的硬伤。另一方面,导演和编剧在处理英雄主义时表现出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在故事推动中提供人物内心视角以避免陷入脸谱化英雄的创作窠臼,依然值得称道。

 

  《攀登者》前传

 

  电影第一幕以实现世界首次北坡登顶珠峰的王富洲、屈银华、贡布为原型,高度还原了59年前的中国登山英雄的壮举。由于电影篇幅限制,故事的细节没有得到充分展现,彼时登山队员遇到的艰险比电影中更甚——

 

  1960年5月24日上午9时,中国登山队员王富洲、屈银华、贡布、刘连满从8500多米的登顶突击营地出发,他们的任务是征服珠峰最后的险途,实现人类北坡登顶的创举。

 

  当他们来到珠峰海拔8600多米的“第二台阶”,狂风吹得人站不稳,这是北坡登顶的必经之路,也是令历代登山者无功而返甚至丧命的鬼门关。面对没有攀援支点的悬崖,中国登山队员刘连满几次尝试打固定钢锥,都摔倒在地上。

 

  登山的最佳时机和背上的氧气在以秒速流失,消防员出身的刘连满想出了“搭人梯”的方法。他蹲下来,让屈银华踩着他肩膀往上爬。为了避免伤到队员,屈银华脱掉了坚硬的登山靴,又因为打滑脱掉袜子,这意味着他的双脚会严重冻伤,甚至面临截肢危险。

 

  赤脚站在刘连满肩上一个多小时,屈银华终于打好固定点,凭借它登上了悬崖顶部,又协助其他三位队员逐一登上去。

 

  随后,刘连满虚弱得无法站立,队员只好将他安置在避风坳槽,留下一瓶氧气和几颗糖果,准备登顶后下来接他。

 

  刘连满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决定把氧气瓶和糖果留给队员,还留下了遗书。与此同时,处在登顶最后阶段的王富洲、屈银华、贡布发现携带的氧气已经耗尽,死亡随时可能悄然而至,但是三人决定继续前进。

 

  5月25日凌晨4点20分,他们登顶成功,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登顶珠峰,也是人类第一次从北坡登顶成功。此时,他们已经连续在低温和寒风中行进了19个小时。

 

  在下撤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刘连满,靠着他留下的氧气,四人活着回到突击营地。登顶成功的消息传到北京,振奋人心。尽管没有登上珠峰顶,甘当“人梯”刘连满受到了同样级别的赞誉。

 

  新视角看大我与小我

 

  由于没有在山顶拍摄影像,国际上对于中国登顶北坡的说法并不买账。有人不相信中国人能在短时间训练达到高超的登山技术,有人不相信人类能在无氧状态下登上世界最高峰……《攀登者》里,苏联登山教练来信询问中国队员为何不留下影像资料,就还原了当时的舆论风波。

 

  导演在电影中一开始就为此埋下伏笔,吴京饰演的方五洲在危机时刻为了救起张译饰演的队友曲松林,选择放弃摄影机,造成在山顶无法拍摄影像。

 

  被救的曲松林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他心如死灰,甚至怨恨方五洲。

 

  张译扮演的曲松林以首次登上珠峰的屈银华为原型

 

  对于那个年代的热血青年,在大我面前牺牲小我是一种召唤,他宁愿被救起的是摄影机而不是自己。曲松林的这种矛盾情绪,成为了第二次登顶故事线的隐藏推力。

 

  后来昔日战友在登山队再次集合,曲松林在训练中急于求成,方五洲在学员的抱怨声中亲自上场演示,也侧面展现了他们内心的压抑。第一次登顶的不圆满,在他们心中何尝不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面对这座山,张译渴望立即跨越过去,死在路上也在所不惜;吴京更像一个步步为营的参谋,但理智的表象之下比张译更压抑。他们对待心中这座大山的态度形成了人物间微妙的张力,几次对戏非常精彩。

 

  之后张译饰演的曲松林由于一次冒进的决策,间接导致井柏然饰演的李国梁命断冰川。李国梁在死生的抉择中,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摄影机,像曲松林一直渴望的那样为国殉道了。曲松林悲痛不已,对方五洲喊出:“现在我知道责任了!”在英雄主义面前,他终于看到个体生命的珍贵性,彻底与昨日的自己和解。

 

  在主旋律的故事下,从小切口入手,将具有神性的英雄雕刻出人性的细节,往往更能帮助人物从历史的尘埃中鲜活起来,用普世的品格穿透更多圈层。《攀登者》在处理张译和吴京的人物关系时就表现出了这样的野心。

 

  首次登顶后不久,中国登山队宣布解散,贡布回到高原看大门,不忘收集气候数据,方五洲被下放到锅炉房做工人,烧煤同时坚持举铁练体力,夯实了他们在后面故事中不屈不挠的可信度。

 

  最打动人的细节是,当郁郁不得志十五年的方五洲在车间吃面条时,收到了国家重组登山队的消息。吴京将这场文戏处理得十分精彩,他死死盯着着信纸,克制地继续吃面,但眼神和嘴角把那些年得自责、不甘全部表现了出来。

 

  感情戏动作戏惹争议

 

  一贯擅长武打的吴京不仅演出了铁汉的刚勇,也付出了生动的柔情。和他搭档的章子怡角色时间跨度从大学生到中年,丝毫不出戏。在表现徐缨的少女时代时,章子怡没有盲目追求面部胶原蛋白的充盈,而是通过眼神和表情调度让少女感跃然屏幕。

 

  章子怡扮演气象学家徐缨

 

  乍一看没有CP感的吴京和章子怡,在电影中谈起恋爱没有违和感,但是两人的感情戏份太过冗余,引发了网友的讨论。

 

  可以感受到,导演李仁港力图用感情戏作为抓手,将个人视角和国家视角重合,既调和观影节奏,柔化故事轮廓,也更贴近当下的时代人情。这个创作习惯与李仁港所处的原生文化土壤有密切关系,他的电影事业从香港起家,深受香港武打片影响,习惯在粗线条的武打故事中加入江湖儿女作为提味,丰富电影的颗粒度。

 

  不可否认,吴京与章子怡的革命情谊升华为爱情为电影加入了血色浪漫,但在登顶的关键时刻,过度渲染儿女情长令人无法入戏。画龙点睛和画蛇添足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这个故事原型注定了爱情只能点到即止。

 

  引起质疑的还有吴京过于夸张的动作戏,比如有一场戏他在8000多米海拔的高原,双手拿着冰刀纵身飞跃过了十多米宽的冰裂缝。另一处偶像剧已经演烂的桥段中,吴京正巧看到一块冰石将要砸向章子怡,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在章子怡身上保护她,又用洪荒之力从巨石中脱身。

 

  要知道在这样的高度上,任何训练有素的登山者都避免不了呼吸困难,动作缓慢。

 

  相比在高原冰川如履平地的超级英雄,一次次滑倒又爬起来继续前进的运动员更能打动人心。导演其实可以创作真实的细节,而不是对登山者体能的闭眼夸来展现极端自然条件下他们顽强的意志力。

 

  但是无论如何,《攀登者》开创了中国类型片中登山电影的先河,也是第一部致敬中国登顶英雄的电影,值得一看。借用王景春在电影中鼓励登山队员的台词,“不管是我们今天的成功,还是明天的强大,不需要所有人的承认”,但我们需要记得。


责任编辑:郭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