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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刘远航  2019-02-06 16:37:21

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评《疯狂的外星人》

 

文/刘远航


影片进入到后半段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虽然电影里的种种窘态让在座的家长和儿童大笑不止,但嘲弄与讥讽的背后,却是解构一切意义的悲观心态。虽然此片和《流浪地球》一样都改编自刘慈欣的小说,但宁浩将关注点从未来和太空完全拉回到了当下与现实。更有意思的是,虽然同期上映的竞争对手里就有《新喜剧之王》,土生土长的宁浩反而化用了周星驰的精神内核,变成对当下现实的一种回应。

 

当然,这部电影依然很宁浩。和许多前作里的设定类似,耿浩一开始就被放置在一种尴尬的职业状况之中。所谓国粹猴戏在当下的没落,没有人再信五畜娘娘,如此等等,直接导致了他作为小人物的尊严失落。与这种失落相对立的,是世界公园老板规划的火锅生意,或者伙伴沈腾飞心心念念的药酒商机。

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一切已经改变,包括宁浩自己。16年前的那部名为《香火》的宁浩处女作就像是耿浩系列形象的精神前史,同样是尴尬的职业处境,大众对于信仰的缺失,商业新潮的兴起。这几乎是一个贾樟柯式的起点,却导向了迥异的道路。

 

对于社会的转变,宁浩一开始就抛弃了看起来深刻的宏大视角,而是置身于混沌的现实语境之中,带着玩笑与嘲讽的语气,对流行文化符号进行任意的消解,在《心花路放》里让徐峥穿着阿凡达的装扮泡妞,在《疯狂的外星人》的结尾,用中国乡土社会里的铜锣取代超级英雄美国队长的盾牌。

 

所谓的高级文化随时可能被拆解。具有乡土特色的药酒商店被取名为“左岸春天”,身为下属小舅的公司老板要求对方称自己为Tony。宁浩深谙此道,调取中国当下现实经验里的荒诞片段,掺进喜剧的故事构架之中。影片里的世界公园,简直是当代乡镇社会想象世界的一种缩影,当微型的国会大厦/白宫被美国人自己的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时,宁浩也完成了对于这种想象秩序的一次嘲弄。

 

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有时候,这种嘲弄甚至是恶俗的,即使是不可一世的美国特工,也只能强忍着舔舐那颗带着屎味的基因球,或是喝下用外星人浸泡过的药酒。卑微而且悲催的耿浩带着穿宇航服的猴子欢欢,接受一众美国高级精英的礼遇,最后成功脱身。

 

有豆瓣网友在观影之后列出了一个鄙视链,外星人高于美国人,美国人高于耿浩。有趣的是,天真无辜的耿浩又数次制服了外星人,并用自己的猴子捉弄了美国人。阶级秩序虽然成立,却处于不断被打破的状态。

 

可以说,土嗨的乡土风格与杂耍一般的狂欢叙事相互映衬,共同构成了文化无意义的外在症候。《查拉图斯特拉》的插曲,外星人喝酒之后的迷醉,对于《难忘今宵》等经典歌曲的戏用,甚至是插科打诨,都透露着这种气质。也正是因为这种杂耍的狂欢,外星人的灵魂竟然通过那根奇异的头绳转化到了猴子的身体里,如此突兀的逻辑设定显然已经超出了科幻和现实的范畴。

 

孙悟空、马戏团与杂耍虚无主义

 

也就在这时,孙悟空出现了。外星人头上戴着具有奇异功能的头绳,像是带着紧箍咒,后来他甚至拿起了铁棍,完成了对于孙悟空形象的一次戏仿。和周星驰在《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形象相比,宁浩的外星人版孙悟空同样被赋予了打破既定秩序、消解固有意义的功能。也正因此,外星人最后放弃了与代表先进的美国人进行建交的原有计划,而是跟混迹在社会边缘的耿浩成为了一起喝酒的朋友。

 

这位外星人具有的一个能力是可以使人和物悬空,而悬空本身就是矛盾的耿浩所代表的文化状态。他既对断裂的传统文化没有多少实际的兴趣,也对现代生活中的商业逻辑保持距离,只是希望能够保持自己最低限度的尊严,在不断变换的现实世界中过着原有的小农生活。他说,我就是一个耍猴的,我只会耍猴。这不禁让人想起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的句子,我就是一个卖豆腐的,我只会做豆腐。

 

或许这也是宁浩对自己的一次解嘲。许多人对他的才华和能力抱有很大的期待,而他将这种期待兑换成商业片领域的成功,用小人物的喜剧呈现都市和乡镇的欲望地图。有人说他清醒,对现实有着直接的回应,有人则认为他的态度暧昧,深谙观众的兴奋点,玩转土嗨,嘲弄美帝,戏仿经典,擦边卖腐,无所不包,简直是一场重庆火锅,麻辣正好。其中的得失,大概只能任人评说。

责任编辑:郭银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