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百年考古,“重写”了一部怎样的中国史(5)

  2021-06-16 11:22:43

  回到中原

 

  1992年,老一代考古专家中较为新锐的俞伟超,在河南渑池班村启动了一个特别的考古项目,被称为“新考古学的试验田”。前后数年有14个单位40多位学者,以及三位美国考古学家,先后来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史前遗址,试验多学科联合研究,史无前例。

 

  当时,新考古学引发了一次著名的论战,导致“同室操戈”,余波荡及海外。与俞伟超师出同门的张忠培撰文批判,称新考古学为了抬高自己,刻意贬低了传统考古学,其实并未增加什么新内容。张光直隔空调停两位老友,也对新考古学提出不少批评,认为其热衷于发明新名词,中国考古学大可不必紧跟“时髦而毫不务实”的风气。

 

  当时,陈星灿问张光直属于什么学派,张说自己什么学派都有。“你的兴趣、学术背景等决定了你的研究方法。”陈星灿说,如今的中国考古学界,坚持各个学派的也都有,“文化历史学派也好,新考古学也好,后过程考古学也好,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建构或者重写我们的历史。”

 

四羊方尊。

 

  班村考古是一次激进的尝试,参与的青年学者如今已陆续退休,考古报告仍遥遥无期。“从现在看,它是一个失败的典型。”陈星灿说,“但概念是对的,现在已经成为研究型考古项目的常态,作为研究方法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张光直利用各种资金资助邀请大陆考古学家去美国访学进修、帮助大陆学生到哈佛攻读学位。他与大陆几辈考古学家都私交甚笃,视夏鼐为老师,包饺子招待访美的考古学家徐苹芳,每次回大陆都给晚辈陈星灿打个电话“汇报”:我回来了。他与长自己22岁的苏秉琦更是惺惺相惜。

 

  两人见面次数并不多,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名誉所长郭大顺记得,有一次张光直到北京大学开会,午餐时间,看到晚到的苏秉琦坐到食堂门口那桌,他马上端起碗筷快步挤过人群,紧挨苏秉琦坐了下来。那年张光直行动已有些不便,但这一过程却相当麻利。

 

  苏秉琦以“摸陶片”著称。陶器不起眼,但延续时间长、变化多,是文明演变的化石。他看到陶片、陶器就喜欢上手去摸,如痴如醉。他说:“根据我的实践体验,手感对于形象思维的作用,绝不是凭视觉得到的印象所能代替的。”

 

  无论是摸陶片,还是想问题,苏秉琦都有着强大的直觉。1977年的一天,他在良渚遗址考察,当时良渚还有点“平平无奇”。他坐在大观山果园里歇脚,问司机,杭州在哪?司机说,我们就是从杭州过来的啊。苏秉琦神秘地笑笑,指指脚下:“古杭州就在这。”几年之后,大观山果园下挖出了宫城,辐射整个环太湖地区的古国揭开面纱。 

 

  王巍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那是苏秉琦掌握了太多新资料。当时在考古所,王巍与苏秉琦办公室挨着,各地考古队不断进京给苏秉琦送最新的资料,请教看法。有人开玩笑,国家文物局还不知道的资料,苏先生就先知道了。

 

  陈星灿说,自安特生起,关于中华文明起源,经历了“西来说”“东西对立说”“中原中心说”“多元一体说”。“多元一体”是苏秉琦最先大声疾呼的,这是他对中国考古学最重要的贡献。

 

刘胜金缕玉衣。

 

  中华文明的拼图上,依然还有很多残缺。正如许宏所说,“我们说不清楚的,永远比能说清楚的多得多。”

 

  2021年4月13日,新一年度的考古界“奥斯卡”——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揭晓。入围的项目中,河南巩义双槐树遗址被认为填补了中华文明起源的一块关键拼图。河南文物考古部门称,这是5300年前后古国时代的一处都邑遗址。重要的是,它位于中原,而且是在5300年前这一关键时期,换句话说,中原迈入文明社会的起点,可能就在这里。

 

  因其出土器物远远少于同期的其他古国,对于双槐树遗址的性质不乏争议声。“不急于解释。”王巍说,“有人认为可能是发展模式不一样,也可能还没发现高等级墓地。”

 

  能说服许宏二里头是夏都的文字证据,或许就埋在二里头的地下。二里头遗址有300万平方米,60多年才发掘了4万平方米,不到2%。

 

  “我当然也期待有历史信息丰富的大墓,但要慢慢来,未来的技术会更先进,交给年轻人去做吧。”许宏说。

 

  参考资料:苏秉琦《中国文明起源新探》,刘莉、陈星灿《中国考古学》,许宏《何以中国》,孙庆伟《追迹三代》,李济《安阳》,岱峻《李济传》等。

[上一页] [1] [2] [3] [4] [5]